子承父業
五月十一日 星期三 天晴
按下了一連串密碼後,大門「啪」聲打開,陳孝忠慣性地向左方望了一望,看
到信箱裏有信,拿出來一看,原來是從內地寄給他父親的。進了家,孝忠隨手把晚
報和信件拋到桌上,便入了房間。在廚房裏弄晚飯的陳母,聽見兒子回來,連忙放
下手上的菜心走出來。
「孝忠,你的爸爸又要上大陸了,我都不知他在幹甚麼?每隔幾個月總要上去
兩三天,又不是有甚麼親戚朋友;又不是做生意,每次總是神秘兮兮的。孝忠你真
的要問問你爸爸啊!」
隔著房門聽見母親的嚕嗦,孝忠無力地躺在床上,隨手點了枝煙。暗黑的房間
裡,煙頭一閃一閃的明滅顯得特別明亮。孝忠望著牆壁,疑惑的眼光像要看穿外面
世界似的,終於他噴出了一口長長的煙,便倒頭睡了。
睡了沒多久,孝忠便給母親叫醒。出到飯廳,父母早已在坐,孝忠連忙坐下去。
他平常最尊重父親,對他的說話也從沒反對過。也許自小已為父親建立了一個神
聖不可侵犯的形像,故此平常父子之間沒有甚麼詳談。而陳父一直認為女人不應
對男人的事知得太多,故此食飯時十分沈靜,有的只是電視機傳來劇集的聲音。孝
忠突然打破了桌上的沈默。
「爸,你又要上去了嗎?」
「唔!這個星期六、日。」
這時陳母急急把碗內剩餘的飯吃掉,然後起身。
「我去洗掉那些衣服,你們吃完後把碗碟留下給我。」說後便競自往露台走
去。
孝忠在雪櫃裏拿了兩罐啤酒,遞了一罐給父親,「啪」的一聲,啤酒泡沫從罐
內不斷湧出,瀉了孝忠整手都是啤酒,孝忠不經意把手一揮,便把啤酒一古腦兒往
肚裏灌,而目光又再停留在父親那張木無表情的臉上。也許喝了酒的關係,孝忠鼓
起了勇氣對父親說:
「爸,不如算了吧!你年紀這樣大,常常上上落落,你不覺得辛苦嗎?」
「唉!我也曾跟你說過,我欠了汪團長的人情,為他做小許事情是應該的。」
「但那汪團長已死了這麼多年,你也為他們做了三十多年,甚麼人情、甚麼債
也應該還清了吧!」
「你說甚麼?當年如果沒有汪團長的話,我早死在日本鬼子的冷鎗下,那裏還
會有你,做人是不可忘本的,如果不飲水思源的話,那與禽獸有甚麼分別?」
孝忠給父親罵得沒有話說,低著頭自顧自地喝酒,原本冰凍的啤酒,彷彿被剛
才激烈的對話變得微暖。隔了好一會兒,孝忠又再次開口。
「爸,說到底我們住在香港,拿的是香港身分証,你這樣似乎有點不對。」
「我只知我們是中國人,為祖國做事有甚麼不對。」
「但你現在做的是間諜啊!」
「甚麼間諜不間諜的,又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只不過一些蒜毛小事吧!」
「就是嘛!這樣的小事,他們也未必有用,倒不如不做吧!」
「不成,我曾答應汪團長,在我有生之年,便將這兒發生的特別事情匯報上去。
即使我死後,你也要繼續我做的事,一來為我報答汪團長的大恩;二來又可為祖國
服務。」
孝忠把手裏的啤酒罐大力的擠扁。
「不!我不會做你的工作,我是香港人,道道地地的香港人,我絕不會把這裏發
生的事匯報給他們知的!」說完便走入了房間。
入了房間的孝忠也不開燈,便躺在床上,仰望死白色的天花板,孝忠的思潮似
沈向這白色的死海,越沈越深越下。
五月十二日 星期四 天晴
一片白光把孝忠弄醒,抬頭看見桌上的鬧鍾已是八時十五分,才猛然記起昨夜
沒有調校鬧鍾便睡,便以比平常快兩、三倍的動作,完成了漱口、換衣服、吃早餐
的過程,便一溜煙的返工。孝忠辦事的地點在尖沙咀,在人民入境事務處中擔任低
級主任。
孝忠甫入了房,看看只是九時多,心中暗暗慶幸,隨即便展開一天的工作。到
了下午三時多,隔壁的丁主任拿著水杯走了進來,進來之前還向外望了一望,連隨
關了房門,然後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線。
「老陳,剛才黃處長叫我見他,你知不知道他對我說了甚麼?」
「他說了甚麼?」
彷彿害怕給別人聽見,丁主任的聲線比平時低了很多。
「他剛才跟我說,現時每日批準一百名大陸移民來港的數目,可能會有變更。」
「有甚麼變更?」
「據他說,可能會將人數減至五十名左右,他說是高層的意思。他們覺得每天
一百名移民會加速了香港人口的增長,即使是預算的五十名移民額,上層也要我們
嚴格地審核,務求批準那些經濟特別好的申請者,還有那些有父母配偶或子女在港
的,遲一些會有正式公文發下來給主任級人員。但這事在未公佈之前是需要保密
的,儘量不能給外界知悉,尤其是中國方面,若給他們知道,那時可麻煩了。」
丁主任說完便把水杯內的水一口氣喝光,隨即又道:
「聽過便算,不要向別人亂說。我返回去了。喂!今晚放工 ＨＡＰＰＹ
ＨＯＵＲ,Ｏ．Ｋ．?」說完丁主任一溜風便鑽了出去。
與丁主任喝完酒後,陳返回家時已八時多了,才進家便被陳母埋怨:
「遲回家也沒有一個電話,整家人等著你吃飯,真是過份。」
孝忠坐到餐桌處,一家人便開始這晚飯。這次晚飯並不如昨晚般,而是十分
的暢順和諧,沒有半點兒爭執。吃過晚飯,陳母在廚房中清洗碗碟,兩父子則坐
在廳中看電視。氣氛沈默得像凝結了般,除了電視的畫面外,一切都彷彿停止。
到底還是孝忠按捺不住,首先打破這氣氛。
「爸,你真的在星期六、日上去嗎?」
陳父微應了一聲。孝忠歎了一聲道:
「這次你預備了甚麼消息?」
「也沒有甚麼消息不消息,不外是那個名流做了那個集團的董事;立法局討
論的事;港府公佈的政策;經濟的變化等平常事情。你那裏有沒有甚麼特別事情
發生?」
「沒有。」
「你也不用瞞我了,你自小一說謊便不停地搓弄雙手。有甚麼事情,快點說
出來。」
「爸,那是政府機密,不能洩漏的!」
「你這是甚麼態度?我是你的爸爸,難道我不能知嗎?」
「爸,不要迫我,我真的不能說給你聽的。」
「事無不可對人言。說是機密,你又怎能知道?哼!你不說別人會說,你硬著
不說又有何用,遲早大陸方面總會知道的。」
「今天是有一件特別事情發生,但爸你答應我,做完這次便不再做好嗎?」孝
忠無奈的道。
「我的事我自有定斷,不用你來勞心。是甚麼事情,你快點說出來吧!」
「唉!不久批準來港的大陸移民額會減少一半,並且只有經濟條件好的申請者
才會批準來港。」
陳父一邊聽一邊掏出紙和筆來把孝忠所說的重點記下,凡遇到不清楚的地方,
亦要孝忠詳細解釋給他聽,並且還問了數次,這消息是否正確。一直磨了半個多小
時,陳父才心滿意足地拿著記事簿走進房間去。孝忠走出露台,仰看滿天繁星,一
閃一閃的彷彿嘲笑著他的懦弱。驀然在無垠的天際中,劃出了一道光芒來,只見孝
忠動了一動,口唇隨即微動。那道光芒只停留了一段很短的時間,故老相傳,只要
在光芒出現到消失期間,許一個願,日後便會實現。但從孝忠微動的咀唇突然停止
看來,他能順利許願的機會恐怕不大。呆望夜空一會,孝忠便返回房間睡覺。
五月十三日 星期五 天晴
如往常一般,還未到九時,孝忠便返到辦公室。到了二時許,隔壁的丁主任又
如旋風般捲了進來。
「老陳,有沒有留意昨天的新聞?」
「昨天整晚都沒有空看電視新聞報導,有甚麼事發生?」
「精彩了!政府追加我們薪金百分之十三,這次可夠瞧啦!多了這筆錢,我的鐳
射唱盤可有著落了。你呢!可有想到怎樣花掉這筆意外之財?」
「還沒有想到,我只覺得政府待我們也不薄呀!小學是政府免費提供;中學有
政府的資助;大學時的助學金和貸款,也是政府的;即使是現時這份工作,比上不
足,比下有餘。每年調整薪金一次,服務滿了一段年日後,便有甚麼的子女津貼、
房屋津貼、教育津貼等這許多的福利,這全都是政府給我們的。」
「怎麼老陳,把政府說得有如救命恩人似的。英國政府是全賴我們為它辨事。
每年這麼多億的盈餘,還不是我們香港人替它賺回來的,現在它給予香港人少許
福利也不為過呀!」
「那也不是這樣說的,如果沒有英國政府的統治,恐怕我們現在如大陸人民般
過活,而不像現時似的生活在世界有數的大都市。而且除了基本福利外,政府也沒
有必要提供其它額外福利給我們,總之對政府,我是亳無怨言的。」
「哈!若給港督知道有你這樣一個僱員,定頒你一個忠心獎的。」說罷便哈哈
地走了出去。
孝忠正重新處理文件的事候,偶然一抬頭,看到牆上掛著的一幅英女皇相片,正
發著金光。看了一會,孝忠若有所覺的向後回望,窗外的遠山處,正臥著一輪金黃,
山下的建築物,因而披了一層軟金。馬路上的汽車駛過陽光處時,汽車玻璃上便出
現了從天而下的流金,一落到玻璃上便即瀉去。整身泛著金光的孝忠,忽忽若有所
忘的站在窗前,他甚麼也沒有做,只見他的嘴唇微微開合,輕輕的哼著歌曲:「香港
我心中的故鄉,四處令我欣賞‥‥‥」
正哼得起勁時,傳來了和音「嘟‥‥‥」,孝忠才從沈緬中醒過來。拿起聽筒
便聽見黃處長的聲音。
「你過來我這處,我有些說話跟你說。」
孝忠連忙走到黃處長的辦公室,未進去之前,還整理自己的領帶,並用五指權充
作梳,把因為走來而弄致微亂的頭髮稍作梳理,才敲門進去。
「來,孝忠,先坐下吧!」
「謝謝。」
「閒話少說了,孝忠你知不知道周主任要辭職的事?」
「我己聽其它同事談過這事。」
「唔!他走了之後,他那中級主任的職位便成了空缺,而我不打算向外間招募。
我考慮從內部提升。」黃處長頓了一頓。
「孝忠,你在這部門也差不多六年了,這幾年來我都有留意你的表現,你做事
勤力、負責、有上進心,亦受同事們愛戴,所以我決定推薦你考升級試。若果你合
格,我將升你為中級主任,你本身有沒有意見?」
「我只怕我考不來,辜負你的一番好意。」
「別傻啦!你有多少料子我很清楚,我當然是有充足信心才推薦你考升級試。
況且若成功,得益的是你而不是我,你自然會比我更緊張喇!」
出了黃處長的辦公室,孝忠帶著輕快的步伐返回自己的辦公室,興奮的心情在
放工後仍未退。家住港島的關係,孝忠多乘搭小輪歸家。由於近夜,港九兩岸的燈
火開得通明,遠處看的港九,仿似都掃了一抹流彩,處處的燈火,既是漫擲四處的彩
珠;又是銀河四散的星塵。雖然每天看的是同一景色,孝忠卻沒有生厭。因為景色
會隨陰晴雨霧等自然景物變化,即使是夏天及冬天,孝忠也覺得有另一番味道,當然
這還和個人心情因素有關。現在雖然不知孝忠的心情如何,但從他的眼神、哼著的
調子、以及雙腿有節奏的搖動,不難看出他的心情極佳。
他隨手打開剛買的晚報,先是港聞版,然後是國際版,再其次是娛樂版,除非是
有特別的新聞發生,否則通常只是看看便算。至於花邊新聞版,他常放至最後才看,
因他覺得那才是整份報紙最有趣的地方。今天孝忠一打開花邊新聞版,目光隨即集
中在左上角,那是一段有關香港的一些世界紀錄。如世界十大酒店中,香港佔了七
間;香港飲用X O 的數量是全球之冠;香港的手提電話數量是世界第一;香港在聖誕
新年所用的電燈泡數量亦是全球第一‥‥‥
沒多久,船便泊近碼頭,孝忠吸了一口氣,然後深深的望了兩岸一眼,便隨人潮
擠出船外。夜涼似水,暗黃的街燈仿像冷月浸在水寒之中,發著幽光。孝忠仍帶著
輕鬆的步伐返家,才進家,便聽見母親的哭聲。
「孝忠!你爸真的蠻不講理的,我只問了問他為何常常上大陸,他卻把我罵個狗
血淋頭,這還不止呢!這個下午還一聲不嚮的提早上了去,你說吧!跟他幾十年夫妻,
甚麼也不給我知,我只是你爸的工人,而不是妻子。」說罷哭聲連連。孝忠惟有好
言相勸,半哄半嚷的使母親止住了哭,返回房間裏去睡。
孝忠望了望時鐘,還是十二時多,困極無聊,便進廚房拿了罐啤酒,邊喝邊看電
視,電視正播映粵語長片,林家聲所飾演的狀元,既被皇帝所逼,又被老父所勸,處於
進退兩難的地步,終於戲中的林家聲,拿起了皇帝御賜的上方寶劍,神色凝重的說甚
麼「君命難違,父命難抗,臣違君命是為不忠;子抗父命是為不孝,自古忠孝兩難全,
為人臣子不忠不孝,惟有一死以謝天下。」說罷林家聲便開了腔子唱那段敘述他為
何不忠不孝的曲子。孝忠沒有留心聽那首曲子,只一面自顧喝啤酒;一面反反覆覆
的唸著「忠孝兩難全」這五個字。突然間孝忠卻唸出「死」字,但隨即便笑著搖頭,
又重新唸著「忠孝兩難全」,唸著唸著,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五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天陰
經過了禮拜天的清洗疲勞後,孝忠容光煥發的回到辦公室,也許經過一整天的
休息,孝忠覺得彷彿有無窮盡的精力似的,故縱是到了下午三時多,孝忠仍未感覺到
疲倦。正當孝忠處理大陸移民申請表的時候,電話卻突然嚮起,電話鈴聲嚮得比平
時的急切,孝忠忽然有些不祥的預感,連忙接過電話。拿起電話聽筒,便聽見陳母驚
惶的聲音。
「孝忠!孝忠!我找我的兒子陳孝忠!」
「媽,是我,孝忠。有甚麼事慢慢說。」
「你的爸剛剛回來,我不覺意又和他吵了一場,突然他的心臟病發,我‥‥‥我
不知怎樣辦才好!」
「媽,你立即打九九九叫救護車來,送爸到醫院,我一會兒便到。」
孝忠請了假後,隨即趕去醫院。在醫院的急症室外,孝忠老遠便看見哭得不似
人形的母親。
「媽,爸怎麼喇!」
「你爸‥‥‥還在急救,孝忠,現在怎辦?」
「媽!你坐下吧!急也沒有用的,醫生自然會盡力搶救爸爸的,你先歇一歇吧!」
雖然如此,陳母仍不斷的坐立不安,臉上的神色隨著每一秒鐘的過去而變得更
焦急。孝忠亦不斷的抽著煙,一支復一支的,整個通向急症室的走廊,彷彿因為孝忠
呼出的煙而變得煙霧彌漫。未幾陳母便開始自怨自艾。
「都是我不好,他回來了便算。為甚麼要和他吵架,明知他有心臟病的‥‥‥
鳴‥‥‥阿祥,你有甚麼三長兩短,我也不願做人呀!」
「媽!不要這樣好嗎?」
「為甚麼要問他這問他那呢!忍不了也忍了幾十年,到現在才和他吵‥‥‥鳴
鳴‥‥‥」
「媽!」
急症室上的燈突然熄了,不久醫生步出急症室。孝忠與母親連忙圍上去追問。
「醫生,我爸的情況怎樣?有沒有生命危險?」
「醫生,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把我的丈夫救回來啊!」
「對不起兩位,我們已盡了人事。可惜他本身年紀已老,加上最近過份操勞,他
的心臟已不能有任何負擔了。看來應該過不了今晚的,現在我們為他打了一枝強心
針,他會維持清醒一段時間,你們有說話便趁這段時間快點說。」
目送醫生消失於走廊轉角處,孝忠目無表情的呆立著,而陳母早已伏在椅上大
聲的哭泣,聽見哭聲,孝忠不禁撫著母雙肩。
「媽,別哭了,我們先進去看爸爸吧!」
急症室內,陳父靜靜的躺在病床上,一旁掛了一個玻璃瓶;另一旁則擺放了不少
儀器,從心電圖中,孝忠可清楚看見父親的心跳,是跳得如何的微弱。
「祥!你覺得怎樣?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不要離開我吧!」
陳父慢慢睜開眼睛,吃力地抬起左手,輕輕的捉著陳母的手。
「琴,不要‥‥‥傻啦,又不是你‥‥‥你的錯,是我自己身子差,怪不了‥‥‥
任何人,何況我們是老‥‥‥老夫老妻,不要哭啦!」
「祥,你會康復的,我發誓,以後也不會逆你意,問東問西的。」
「唔!好‥‥‥好,你出外一會兒,我‥‥‥我有說話和孝忠說。」陳母如言走
出急症室。
急症室中,只剩下兩個默默無言的人。
「孝‥‥‥孝忠,你過來,我有說話跟你說,來!」
「孝忠,爸知道自己事,我是不成的。臨去之前,有兩件事要你答應我的。一件
是你要好好照顧你媽媽,你媽嫁給我幾十年,和我捱了這麼多年苦,最近才有些好日
子過,現在我要去了,你要替我讓你媽過些好日子。」
「爸,我一定會的,你放心吧!還有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我希望你替我繼續報恩下去。我也知道,汪團長死了十多年,但他救
我這個情,真是我還十世也還不完呀!」
「爸,我‥‥‥」
「唉!以前,無論你多大,我總把你看作小孩,處處管制著你,要你聽我的說話,現
在也沒有人管你了。你這麼大了,自己決定吧!做與不做都沒有相干,好讓我到了下
邊見到汪團長時,也有個交待。」
「如果你答應的話,就到我書房去,在桌上的地址簿中,找一個賈傑的人名,簿上
有他的地址和聯絡方法,你照著去做便成。我也不想多說了,你出去叫你媽進來吧!
我還有些說話跟她說。」
步出醫院,孝忠倚在草地的長凳上,緩緩地抽煙。正在這時,有一個年輕人推著
輪椅經過,輪椅上坐著一個頭髮斑白的老人,年輕人的身旁,還有一位樣貌娟好的女
子。
「爹,我和阿鏵在土瓜灣看中了一層樓,打算結婚後搬進去,我們留了一間房給
你,你康復後,我帶你去看新屋吧!」
『阿祖,你有心了。我雖然沒有怎讀過書,但我也聽過「相見好,同住難」這句
話;況且我那些臭脾氣,你受得了,阿鏵也未必受得,還是算了吧!』
「爹,這也不單全是我的主意,阿鏵也讚成的。」
「世伯,這是我們倆人的一點心意,我們真的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居住的。」
「爹,就這樣吧!你養了我二十多年,到現在也應該讓我盡盡孝吧!」
老人也沒有再多說,只微微笑的點頭,年輕人慢慢推他返回醫院。長凳處,只餘
下了孝忠半枝未滅的煙。
六月三日 星期六 天陰
絲雨連愁,落花斷魂。墳場的某一角,孝忠在為父親墓地清除雜草,徹底除盡雜
草後,孝忠上了香燭祭品,也不理細雨綿綿,撫著墓碑坐至晚上。
七月一日 星期五 天晴
晚上十一時多,孝忠的房間仍有光透出,陳母看見,便走到他的房門口。
「孝忠,這麼晚還不睡?」
房門徒然打開,孝忠鑽了頭出來。
「媽!知不知我的回鄉証放在那兒?」
--- 完 ---
(1989)